五月中旬，溫覽要回家給父親上墳，捎帶一個厚著臉皮黏上來的謝南群。

“我奶奶病了，所以不會和我一起去。”他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，只覺得果然人是會老的，當年中氣十足和他母親吵架的女人，如今也住進了醫院需要兒女照顧。

這天下了雨，山路盡是泥濘，溫覽沒有在墳前呆多久，象征性地放了果品，便和謝南群離開。他也沒讓對方一同祭拜，沒必要，真正值得他嚴肅坦白這段關系的親人，現在只有一個了。

“哥！”

被一聲朝氣十足的呼喚叫回了神，溫覽轉過頭，果然是自家的表弟，什麽也沒帶就從校門的方向跑過來了。

謝南群及時伸手，阻止了對方要抱自家男朋友的舉動，然後收獲了一個夾雜著不滿與疑惑的眼神。

溫覽無奈地笑了笑：“坐下吧，你想吃什麽？”

表弟吸吸鼻子，接過他遞來的冰可樂：“再要個面就成，我待會還得回去上晚自習呢。”高三學生只有周日下午不需要上課，所以他才能找時間溜出來與溫覽見面。他又好奇地打量兩人，“哥，你去看過舅舅了？之後要和舍友在這邊玩嗎？”之前視頻的時候，溫覽向他介紹過這人，所以他還記得。

“嗯，我們剛從那邊回來。”溫覽不欲在這個話題多說，“至於這位……”他忽然調皮地彎彎嘴角，“是我舍友，也是我男朋友。”

“噗——”表弟手忙腳亂地找紙巾擦嘴。

謝南群的臉色稍微好了些，將菜單遞給服務員，然後用稱不上多溫和的眼神看向表弟：“初次見面，請多多指教。”

溫覽掐他的腰：“群哥，你怎麽忽然文縐縐的？都是一家人。”

表弟再次瞪大了眼睛，等他意識到自家表哥所言非虛，是切切實實這麽認為，不由得發出怪叫：“等等！哥，你什麽時候彎了？”旁邊投來了許多道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，他立即反應過來了，壓低聲音，“真的是男朋友？你，你沒告訴外婆他們吧？”

“我為什麽要告訴他們？”溫覽頭一回如此不掩飾自己對那些家人的厭惡。

聞言，表弟沈默了一陣，長長嘆了一口氣：“也是。”但很快精神起來了，“哇，所以我是你最最最重要的家人對不對？”

謝南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，對溫覽說：“你弟一直這麽傻？”

表弟生氣：“我可是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！”

溫覽隱約猜到這兩人為什麽有點不對盤，主要原因還是在自己身旁這人身上，便伸手碰了碰謝南群的手，示意他別亂吃醋：“好了。”接著安撫一下被各種激到像只刺猬刷刷冒刺的表弟，“我們還有課，所以明天就要坐車回去了。今晚只是過來看看你，最近學習生活都沒遇到什麽困難吧？需要錢的話我轉給你。”

聽了這話，表弟連連擺手：“不用，不用。我缺錢找我媽要就好，現在高三，她不敢短我的花費。呃，哥，我挺驚訝的，沒想到你出櫃出得這麽突然……”

“本來就沒打算瞞著你。”溫覽解釋道，“不過最好別讓小姑他們知道，我另有打算。”

“我又不傻。”

吃飯的時候，謝南群自己加了好幾道菜，是這家店菜單上最貴那一欄裏頭的，看起來特別豐盛。畢竟是和溫覽的家人見面，他略有不爽，但禮貌上總不能丟分。

表弟頓感受寵若驚，神情中多了幾分歡快與自得，暗想果然天底下做娘家人的都地位超然。至於為什麽是娘家人，表弟表示自家表哥這幅弱雞的樣子，一看就壓制不住人高馬大的北方男朋友，註定像女同桌偶爾給他灌輸的知識那樣，是個受。

幾人沒有食不言的習慣，一邊聊，一邊吃，溫覽還興致勃勃地描述了一番他們之前社團競標、看流星雨與去上農賞花的事情，引得表弟目露羨慕，非常想早點體驗自由的大學生活。“其實上大學也沒那麽輕松，學習不能落下，上學期我可拿了獎學金。”溫覽說這話時，語氣多了幾分得意。

表弟深以為然：“我們班主任總說考了高考就解放，都是騙人的。”

謝南群沒怎麽吃，一直在給溫覽夾菜，被瞪了一眼才停下筷子，隨口問了一句表弟：“你現在模擬考成績怎麽樣？”

“考渝財沒什麽問題。”表弟終於有了點這是表哥夫的感覺，老老實實回答。

“嗯，好好努力，考上了我和你哥給你點獎勵。”謝南群拿了紙巾去給溫覽擦嘴角沾上的醬汁。

表弟沒怎麽關心他口中的獎勵，咳了一聲，顯然被對面這兩人秀恩愛的舉動弄得害羞了。

溫覽頓時不好意思起來，搶了紙巾自己擦，同時對謝南群說：“你別亂買東西，他上大學不用那些奢侈品……”

謝南群則一臉無所謂：“送車給他考駕照，不好嗎？我那輛黑色的拉法就是考上大學那會我爸給的。”這是謝爸爸送過他最貴的禮物，沒有之一。盡管在聽說他報了南方的學校而不是選擇謝媽媽曾就讀的大學後，對方一度想收回這輛車，但仍舊是謝南群拿到最喜歡的高考獎勵。哦，謝北珺輸給他的別墅不算，那是賭註。

表弟艱難地咽了咽口水：“是我想的那個車嗎？”剛剛他是幻聽了嗎？拉法？考上大學的禮物？

“你在學校騎自行車就得了。”溫覽沒好氣地回答。

本就覺得謝南群這人氣場挺強，一身衣服也光鮮，表弟已經先入為主覺得他家境不錯。繼而聽到對方一言不合就送車，更是不由自主想起了女同桌介紹過的各種文——難怪表哥穿的也不一樣了，剛才他從學校出來就差點沒認出人。

見溫覽不樂意，謝南群沒敢再說什麽，低頭吃起剛才溫覽給他剝的蝦，一點看不出是家裏有錢的大少爺，反而像個買點東西都要打報告的可憐妻管嚴。

對此，表弟只覺得牙酸，果然藝術源於生活，女同桌誠不欺我。

由於還要上晚自習，差不多晚上七點，表弟就急著要回學校了。溫覽和謝南群送他到門口，一直看著表弟的身影消失在教學樓的方向，才轉身離開。他們住在離這裏不遠的酒店，第二天一早的車，今晚要早點休息。

只是溫覽很高興，對親近家人出櫃的愉悅讓他可能會失眠，要男朋友哄著才能入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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